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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看见”学生,教育才会发生

一位已毕业多年的女孩和我话当年,感慨地说起诸多往事,尤其是我带给她的记忆,言语间都是感激,末了她突然问道:“郑老师,您知道您最与众不同也是最厉害的地方是什么吗?”

我以为是温柔、正直、善解人意之类,没想到她的答案是“你总能看见我们,让我们觉得自己一直在您的眼里,有满满的存在感和安全感”。女孩还举了几件事作为例证,这让我不由得重新审视“看见”这个词的教育学意义。

作为日常用语,我一直把“看见”等同于物理意义上的“看到”。的确,在学校,我们每天与孩子们见面,甚至一天见几面,可我们真的“看见”他们了吗?假如随机指定一个孩子让我们描述这一天里有关他的画面,我们能否清晰、生动地描述出来?如果我们无法说出有关一个孩子在这一天中的一个画面,那么就无从知晓这一天他是如何度过的,过得怎样。长此以往,我们就会对他或他们的存在变得迟钝。如果我们对孩子们的存在感到迟钝,那么我们对他们的教育多半是无力或是模糊的。

所以我们需要持续自问,保持一种自警和自省:我们真的看见孩子们了吗?我们看见了他们的什么?怎样才是真正的看见?如何才能真正看见?

看见孩子的天性与个性

教育中,我们所面对的问题大致可归为三类,一是某个阶段学生的共性问题,二是学生个性问题,三是班级管理问题。

比如我们都见过这样的场景:学生A对学生B说“老师叫你过去”,当然这是无中生有的事。看着上当的同伴急奔老师办公室,学生A乐不可支。发觉自己上了当,学生B可能会恼羞成怒。好事者惹是生非免不了被老师批评教育一顿。其实恶作剧是孩子们之间的常见现象,多是觉得好玩,满足好奇心或是表现欲,也有的是学生在寻求一种关注和互动。可以说,恶作剧是孩子的天性,甚至可以说是人的天性。

当然,天性是个中性词,我们需要做的是尽可能多地了解孩子的天性,分辨哪些成分需要鼓励,哪些需要引导。比如对待恶作剧,有的只是出于单纯的玩乐和好奇,无伤大雅;有的是恶意整蛊,给别人带来烦恼,也给自己的社交带来困扰,这就需要帮助学生建立规则感和分寸感;还有极少数是精神健康障碍导致的,比如多动症等。

有一届学生开学两个月后,一个男孩的表现引起了我的注意。他会不由自主地抽动几下嘴角,或是端坐着瞟两边的同学,有时还会扯一下女生的辫子,或是使劲拍一下同学的肩膀,让同学受了不少惊吓。但是当他看到金龟子、蜜蜂之类大家都是避之不及的昆虫时却显得异常温和友善,这让他更显得另类。

同伴关系是关乎个体幸福指数的重要指标,这一关系质量会直接影响一个孩子的校园生活及其学习状态。男孩的同伴关系显然影响到他自己也影响到身边人,于是我联系了他的父母。正是从他父母那里得知男孩患有多动症,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,越紧张,症状就越明显。还得知男孩非常喜欢昆虫,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,自己在家还养了螳螂、蜈蚣等昆虫。

学校秋游时间到了,我请男孩给大家科普一下昆虫知识,男孩爽快地答应了。一路上男孩不停跑前跑后,并不时喜滋滋地向我报告“战果”。“老师老师,这是盲蛛”“这是枯叶螳螂”。我则应景地配合着,并不时向他请教,同学们也不断围过来。男孩的兴致更高了,跟大家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,“这只螳螂身体呈棕色,说明它已经进入晚年,命不久矣;这只是盲蛛,是不常见的昆虫,虽然叫‘蛛’但不是蜘蛛,‘盲蛛’本身就是一个类别”。当大家问他怕不怕时,男孩说,这些虫子在他手上爬的时候,他能感觉到它们非常友好,好像在和自己说话,如同《昆虫记》里法布尔把昆虫当作自己的朋友,自己也觉得这些昆虫就是朋友,朋友是不会伤害自己的。

从男孩的描述和神色不难看出,他对昆虫已经不止于对一种生物的好奇,也不局限于书本知识,而是与一个个生命对象的生动交互,还有对生命和大自然的尊重和敬畏,这让我肃然起敬。

回教室后,我让同学们说说这一天令自己难忘的片段,大家不约而同又聚焦到男孩身上。我则顺着大家的表述做了一句总结,“喜欢小动物的人,对待周围的人往往也都是心怀善意,只是有可能表达方式各不相同,对待动物的态度能折射出一个人的‘人生观’。”

看见孩子的天性或者特质,我们就会多一分包容心,也容易保持从容和淡定,愿意去分析一个事件中各种要素的成分及其占比,分辨是“问题”还是“现象”。在某种意义上说,“看见”等于“发现”,是一种需要大脑深度参与的创造性活动。

看见孩子的当下处境和努力

教育学意义上的“看见”,不是一种成像,而是目中有“人”,是心里有孩子,并在眼里看到一个个客观存在、各具特性、成长中的人,传递的是一种心的在乎和陪伴,它的反义词不只是忽视,还有无视、无感、漠视。

我们不经意就会遇见一类孩子,懒懒的,拽拽的,一副满不在乎或是油盐不进、软硬不吃的样子,并往往会把这类孩子归结为“不要好”。我们一般看不到他们曾努力过,也许他们也有改变,只是变化太小了以至于我们没有发觉,久而久之,我们的“偏见”或者“看不见”让他们渐渐滋生出失望,而人的颓废和放弃都是自失望开始的,在付出努力和汗水后,始终看不到与之相称的结果,便容易怀疑付出和收获的关系,进而怀疑自己的能力,最后或丢盔弃甲,或偃旗息鼓,或用痞气和不屑来伪装强大,装出不要好的样子,给自己构筑一道防护墙——不是我要不到,是我自己不要。这种防御在起到一点保护作用的同时,也基本关闭了上进的通道。

人都有被尊重、被认同、被接纳的需求,“人类最本质的渴望是被肯定”。如果我们再深一步观察,会发现这类看似满不在乎的孩子其实很在乎老师的评价,我们有时给予一点肯定,看见他们的付出,他们即便依然是不屑的神情,眼睛里必定会多一些光泽。

为了更多“看见”并表达这种“看见”,我会随手抓拍或记录孩子们的细节,让他们看见自己,也体会到被别人看见的荣耀。班里每一个孩子都会被定格下这类画面,包括一位拽拽的、故意理成板寸近乎光头的男孩。慢慢地,那位男孩的眼神不再是冷冷的、怀着敌意和桀骜不驯的。为了不让这种变化随即消失,我相机告诉他,人的改变尤其向好的改变是可贵的,也会很艰难,但每走一步都了不起,因为这一步往往是别人看不见的……

或许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,也或许是因为体验到被看见的美好感觉,男孩越来越愿意呈现更多的美好画面:主动要求每天去还班级的泔水桶;在“旋风跑”时不慎摔倒拖着磨破膝盖依然不愿撒手;狠抓数学只为能当数学课代表……

每个孩子都渴望被“看见”。一个教师若能“看见”学生,孩子们便会感受到自己的存在,愿意尽情展示自己,宣告大写的“我”的存在,在“我是谁和我将成为谁”的张力中不断自我突破,实现新的成长。更重要的是,孩子也会感受到教师的“在”,并会期待教师一直“在”。

(郑英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杭州市天杭实验学校)

《人民教育》2023年第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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