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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 | 肖岳
编辑 | 包校千
“双减政策”之下，昔日在线少儿英语“独角兽”VIPKID风光不再。和教育赛道的明星公司们一样，VIPKID如今不得不自废双臂，谋求一线生机。
8月7日，VIPKID发布了《致学员和家长的一封信》，信中提到为了应对“双减”政策，即日起不再售卖涉境外外教的新课包；8月9日起，不再对老用户开放涉境外外教的课程续费。
按照“双减政策”的规定，教育培训严禁提供境外课程，严禁聘请境外人员开展培训活动。拥有超过7万名北美外教，付费学员遍布63个国家和地区的VIPKID，无疑正中下怀。
伴随调整的同时，急剧下降员工数量也是VIPKID发展境况的晴雨表。从今年5月起，在线教育开始急转直下时，VIPKID就被曝出大规模裁员。目前，VIPKID的员工数已从公司创立7周年时8000人的巅峰，锐减至4500余人。随着业务的收缩调整，这一数字或将继续下降。
一对一在线少儿英语，一度被公认是在线教育领域最炙手可热的赛道之一，以VIPKID为代表的创业公司曾连续被资本认可。随之而来的，还有其不断被堆高的市场估值。2018年，VIPKID完成了5亿美元D+轮融资，不仅打破了当时全球在线教育领域最大单笔融资记录，也使其超过200亿元的估值也无人能及。
不过，从2019年后，VIPKID传出“找钱难”的问题。业内有人对“一对一真人外教”发展模式存疑。原价14100元的课程（60课时），每课时需要235元的费用，如此高昂的客单价意味着获客成本居高不下。再未获得过资本输血的VIPKID，舍弃了高成本低转化的渠道，并表示“安心修炼内功”。
眼下，除了VIPKID英语少儿英语业务关停，面向K12的大米网校所有课程也已经下架。VIPKID表示，“VIPKID成人课”、“双语非遗文化素养课”、“中教口语课”和“境内外教课”已在内测收尾阶段，即将与VIPKID的新老用户见面。
尽管学科类教育机构排队向素质教育转型，已是大势所趋，可摘掉了“北美真人一对一外教”的金字招牌后，即便VIDKID有机会寻找明天，但已在新时代中明存实亡了。
昔日赛道明星为何没落？
2013年，米雯娟创立了在线少儿英语公司VIPKID。关于她成立VIPKID的初衷，官方的故事版本，是长江商学院副院长对她MBA的毕业论文——《ABC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与挑战》，给出了一个干脆的建议：“既然解决不了（ABC少儿英语在成本结构、人才结构、发展节奏等方面存在的问题），干脆自己创造一个吧。”
ABC少儿英语，是米雯娟跟舅舅在2000年来北京之后创办的培训机构。在这之前，她跟舅舅在哈尔滨做少儿英语培训，从老师、人事再到业务管理，扩张轨迹一路向南，直奔上海、宁波、广州等地。
可以说，米雯娟是以教培领域连续创业者的姿态入局在线教育赛道的。而她又恰逢其时地搭上了在线教育的快车。
在米雯娟还没离开ABC少儿英语的时候，国内的在线教育市场因海外两桩代表性的事件，转瞬成为了资本热捧的赛道。
2010年，孟加拉裔美国人萨尔曼·可汗创办的可汗学院，将在线教育的新模式，带入到国内投资人的视线中。福布斯杂志曾发文称“一个人，一台电脑，一千万名学生，可汗学院如何重塑了教育”。
2012年，美国三大 MOOC（大规模开放在线课程）平台的融资金额，对国内的创业者形成了强烈的冲击，并让资本市场看到了在线教育的更多想象力，进而引发了国内在线教育迎来新一轮的大发展。
进入 2013 年后，在大量风投与 PE 的推动下，新开办的教育网站一度以平均每天 2.6 家的速度诞生，整个在线教育行业进入白热化竞争时代。据不完全统计，从 2013 年到2014年上半年，国内在线教育领域投资案例共 25 笔，披露的投资总金额约 1.97 亿美元。
而彼时的VIPKID，相继斩获了来自创新工场、经纬中国、红杉中国、真格基金等知名机构的融资。即便是2015年资本进入“寒冬”，在线教育被泼冷水，多个教育项目出现融资受阻情况下，VIPKID仍拿下了2500万美元的A、B轮融资。
随后，被称为直播元年的2016年的到来，让在线教育再次成为资本的宠儿，而这一次VIPKID也迎来了高光时刻，仅一年中便获得了多笔融资，一时间风光无两。
2017年8月，VIPKID迎来了高光时刻，完成了2亿美金的D轮融资，刷新了当时K12赛道最大的单笔融资金额记录，并一举打败了行业中的学霸1对1、51Talk以及学大教育等一对一辅导机构。
当时，VIPKID还向外披露了一组数据：2017年1月到7月，VIPKID营收破20亿元，同比去年同期增长超过10倍，其中，7月单月营收破4亿元；在付费学员数量上，已经超过了20万，同时外教数量达到了2万名。这些数据指标作为炫耀的资本，帮助VIPKID在2018年6月拿到了5亿美元的D+轮融资，估值更是飙升至200亿元以上。
2019年10月，VIPKID宣布获得1.5亿美元的E轮融资后，至今再未获得新的融资。而据《2020年度中国在线教育投融资数据报告》显示，2020年我国在线教育共发生111起融资，总金额超539.3亿元，同比增长267.37%，超过了此前四年的融资总和。
实际上，在VIPKID D+轮融资完成后，关于米雯娟赴美寻求融资的消息就不断被曝出，但一直“找钱无果”。2019年1月，The Information曾援引知情人士称，VIPKID以60亿美元的估值寻求4亿至5亿美元的新一轮融资。然而从腾讯给予其1.5亿美元的E轮融资来看，金额只有原计划的三分之一。
一对一模式的盈利难题一直困扰着VIPKID。根据The Information在2019年9月提供的财务数据显示，截至2018年3月的财政年度，VIPKID的收入从2017年的3.76亿元增长到22亿元。与此同时，亏损也在不断扩大。曾有知情人士表示VIPKID预计的实现盈利的时间为2021财年（时间截至2022年3月），即付费学生数达到300万时，公司才有望实现盈利。
从VIPKID的融资频次和米雯娟强烈的融资意愿来看，行业人士推断VIPKID的现金流并不充裕。而长期依赖“一对一真人外教模式”的VIPKID在战略上，试图通过扩科的方式，拓展出大米网校、VIPKID启蒙、VIPKID数学思维和VIPKID优选课等业务线。
而面对上月中共中央办公厅、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《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》（以下简称“双减”），DoNwes注意到，在线教育中的大力教育、豌豆思维等企业已开始裁员或谋求转型，而反观VIPKID，对于之后的转型，则在《致学员和家长的一封信》中提出，将转型“成人课”、“双语非遗文化素养课”、“中教口语课”、“境内外教课”，同时相关项目正内测收尾。
否认裁员，只承认人员优化
眼下，在线教育裁员潮爆发已久。而在“双减”政策正式落地之前，VIPKID就屡次被传出资金链紧张和裁员的消息。
早在2019年，有网友在家长微信群发布VIPKID要破产的消息。随后VIPKID官方为了澄清消息为谣言，不惜拿出10万元赏金发动追查。
同年，米雯娟年底出席某线下活动时针对“VIPKID破产传闻”首次正面回应，她说：“今年我们都被‘破产’了好几回，家长群里面会说VIPKID要破产了。我们其实非常非常好，而且这些发生在腾讯领投E轮融资之后。”
当时，拿到E轮融资后不久，VIPKID被曝出裁员消息。脉脉一位实名认证为VIPKID的员工称，在E轮投资中的一个附加条件是成本下降18%，VIPKID计划在十一之后准备优化掉10%的员工。而实际的裁员数字，界面教育报道的人员优化比例为15%至20%，涉及岗位包括销售、班主任、教学、教研，裁员层级已涉及公司部分中层，以此来削减成本。
事实上，通过优化人员结构来提高人效，米雯娟掌管下的VIPKID或早在2018年时就有此意。彼时，VIPKID在在线教育烧钱大战之后，市场占有率位居行业之首，远超51talk、哒哒英语等对手。
然而，在拿到5亿美金的D+轮融资之后，云锋基金合伙人李娜曾多次提醒米雯娟要重视效率：“对于一家教育服务公司，产研团队若超过了1000人意味着规模过于庞大，在没有跑出规模效应的情况下，意味着人效低下。”
在投资人的反复提醒之下，米雯娟也意识到再不抓效率就晚了。扭转组织效率低下最便捷的方式，就是开源节流。
2019年，VIPKID开始减少大规模广告投放，优化做增长的渠道，舍弃高成本低转化的一些渠道，转为投社群，投线上的增长渠道。与此同时，VIPKID的员工也已经超过了1万人。找更便宜的办公场地，削减“不必要”的员工数量是当务之急。
在外界看来，VIPKID对员工的调整有些杀伐果决，执行起来毫不手软。“疫情突发时，那些在国外度假、在老家过节但火速赶回来的逆行者们一定要留下；那些临阵跑路、不跟公司共进退的人，离开就离开吧。”
阵痛过后，受到2020年疫情的影响，在线教育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利好。当年8月，VIPKID对外宣布其单位运营利润（UE，Unit Economic model，即单位经济模型）已经连续6个月为正，同时90%的渠道首单实现盈利，获客成本同比降低45%的好消息。
不过，米雯娟心里清楚，只做1对1业务，用户规模可能只有200-300万人，如果“启蒙课+1对1+网校”，可能就是在1000-2000万的用户规模里获客，效率无疑会更高。
于是，VIPKID开始在横向和纵向上寻求“第二增长曲线”。除原有的1对1课程之外，VIPKID还有大米网校、中外教培优课、英语启蒙课、数学思维在内的多个课程产品，形成“1+4”的产品矩阵。
在VIPKID的原有计划中，这些正向信息的对外传递，既有可能是出于资本的诉求，也有可能是通过新业务和新项目来证明VIPKID的自身实力。VIPKID内部甚至已经做好在2021年4月中旬启动上市的准备。
大米网校所有课程均已下架｜官网截图
然而好景不长，启蒙课、大米网校、数学思维等被视为“第二增长曲线”的业务，在过去一年受挫。大米网校独立融资8000万美元，也没能在市场上激起太大水花。
今年4月，VIPKID的第二增长曲线在运营半年后遭遇大幅调整。大米网校的业务被关停，启蒙英语业务线被砍掉，数学思维业务收缩。随之而来的，是相关报道提及的高达50%左右的业务裁员比例，且没有N+1的赔偿。尽管此后VIPKID对外回应称，裁员比例存在夸大，但确有业务和人员的调整。
实际上，早在今年年初，大米网校的部分员工就被裁员或调岗。随后，在3月开学季的内部全员直播中，米雯娟把产品矩阵的对外口径由“1+4”变成了“1+3”。除了其核心的1对1北美外教课程，VIPKID新产品线只剩下启蒙精品课、中外教培优课、数学思维，大米网校不再是重心。
与裁员和业务收缩相对应的，还有来自VIPKID高管层的变动。从2019年下半年开始至今，VIPKID高管层已先后离职四位，即去年3月任命的COO刘欢，2019年年底加入的CFO桂镭、市场部高级副总裁徐晓菲以及首席学术官刘骏。
VIPKID还有机会吗？
从2020年至今，“灰犀牛”和“黑天鹅”令在线教育行业错综交杂——疫情让在线教育在其他行业陷入停滞中狂飙，“双减”政策又让其在经济复苏的环境中骤冷。
7月24日，《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》（即“双减”政策）正式下发，不仅限制了培训机构数量、上课时间和价格，而且要求学科类培训机构一律不得上市融资。
一直以来，声称“做任何一件事情都要考虑盈利”的VIPKID，始终离盈利相差甚远。据AI财经社报道，VIPKID每年亏损在18亿元左右。多位知情人士称，VIPKID内部资金紧张，去年仍然在寻求融资，但VIPKID早已不是资本的宠儿。
对比2020年斩获4轮融资，金额高达35亿美元的猿辅导，以及获得2轮共23.5亿美元融资的作业帮，VIPKID不得不通过控制成本，来抑制住现金流吃紧的局面。
眼下，学科类培训机构未来面临的政策环境或十分艰难，不确定性极大。对于VIPKID来说，流血上市或继续靠资本输血的幻想彻底破灭了。
实际上，早在今年3月的全国“两会”期间，有政协委员提出“彻底取缔校外培训机构”的意见；5月，《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》获审批通过；6月，教育部成立校外教育培训监管司，针对教培行业的强监管政策持续落地。
对于政策风向的变化，头部玩家们的嗅觉也相对敏锐，提前做好了准备。例如从今年年初开始，作业帮就上线了成人教育品牌“不凡课堂”，网易有道成立了“有道成人教育事业部”，高途教育则宣布业务调整，打造专注成人业务的高途学院，字节跳动上线了主打教师培训的“不倦课堂”，好未来推出轻舟品牌，进军职业教育领域等。
中信证券7月发布的研报认为，“双减”政策仅仅是规范义务教育阶段的起点，未来还有大量的潜在配套措施和持续的严格监管。目前，尽早转型、甚至转行已成为行业共识。
除了成人教育和职业教育赛道，面向青少年的素质教育也是头部玩家企图“大象转身”、规避政策监管风险的一大方向。
2021年4月，作业帮成立了独立品牌“小鹿素养课”，并把书法、美术等课程纳入其中，把与升学考试无关的素质教育类产品作为新的发力点；6月，好未来弱化了旗下“励步英语”的少儿英语属性，增加了英文戏剧、口才、美育、书法、益智、棋道等内容，并正式更名为“励步”；7月，字节跳动大力教育旗下清北网校推出“美育大师课”；猿辅导也转型素质教育，并推出Steam教育品牌“南瓜科学”。
对于VIPKID来说，转型毫无疑问也是其唯一的出路。8月7日，VIPKID在《致学员和家长的一封信》中宣布了业务转型的消息。老课程关停之后，新课程将主要面向成人教育市场，目前计划上线的有成人课、双语非遗文化素养课、中教口语课和境内外教课等。
不过，国内英语培训市场巨头林立，其中不乏华尔街、英孚等老牌机构。而包括VIPKID在内的新业务能做多大规模，课程和服务能否得到用户口碑认可，帮助其成功转型，无疑要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。
如今，学科辅导的黄金时代落幕了，VIPKID又进入了搬迁倒计时。
2018年，风头正劲的VIPKID选址北京朝阳CBD的地标达美中心，喜迎乔迁。转年，公司发展进入转折期，VIPKID便启用了四环外的惠通中心。眼下，VIPKID办公地的再次换场，或许是因成本压力不得不拮据，又或许是以重新开始为契机，挽回行业头部该有的颜面。
